于散淡中传播美——赵映璧的工笔艺术风格

在巴蜀画坛，提起赵蕴玉先生，可谓如雷贯耳。四川省博物馆副馆长、著名艺术评论家魏学峰撰文，称其“是四川二十世纪画坛最具影响力的大家之一”。他幼受传统诗画熏陶，复得大千先生指教，后入川博，得窥古今法书名画，终其坚持而浸淫成家。先生诗书画三绝，花鸟、人物、山水兼善，而尤以工笔仕女画称著，与黄纯尧、岑学恭、周北溪一起，被书画界并誉为“蜀中四老”。而说起蕴玉先生之女赵映璧，尽管其画作水平不低，在某方面甚至自立面目，但因其长期生活于乃父的阴影之下，且天生闲淡，不求闻达，故一直知之者少。

赵映璧是赵家得蕴玉先生真传，却又长期被边缘化的一位女画家。

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，我因任职成都且性情喜好相通之故，很快即与“蜀中四老”成为至交，由此也认识了蕴玉先生这位极具才情却性情散淡的女公子。其时她职司成都市蜀绣研究所美术图案设计，且已被评为省工艺美术大师。蜀绣为中国四大名绣之一。蜀绣之美，除其工艺特殊外，一个关键因素，就是其绣画精美。当其时，蜀绣的许多美术图案，都出自映璧之手。她专为蜀绣创作的“龙凤成祥”“寿星”“大熊猫”“三国人物”及诸多花鸟作品等，行笔清润隽秀，设色明丽典雅，其精美逼真之态，足让人有可从绣品中呼之欲出之感，深得海内外藏家喜爱。其典型作品双面绣大熊猫等，至今仍作为范本流传于蜀绣、苏绣等名绣作品之中。于此亦可窥其艺术水平之一斑。

国画一道，自古来或得之于师承，或授之于家传，非此二者，难以得其金丹，以脱凡胎。映璧幼承父教甚严，加天资聪慧，很早就显露出作画的天份。同乃父一样，她精于工笔花鸟人物，亦善工兼写意，兼善白描。其作清润秀逸、恬静古雅，赋色精丽，于严整的法度中蕴精妙飘逸之美；布局尊古法亦创新姿，有发古人未发之韵。每临父作，用线遒劲酣畅，技法全面，章法严谨，足可乱真，很难想象出自一位年轻女画家之手。我曾将她一幅白描仕女图送一位从事宣传工作二、三十年的方家，其作笔墨洗练，造型典雅，形象生动端庄，此人看后称赞其有李琪之风。虽为过誉，亦可见其功力。

映璧性格的一大特点，就是散淡悠闲，自由自在，有魏晋风。这得了“天府之国”中人文之精髓。在她潜意识里，总难摆脱乃父声名之影响，因此也就安之若素。如果她及早破此樊篱，以其才情技艺，也许早可成新面目。我十多年前就曾多次经此意相勉，然其终究不改散淡之态。这也许是其一大局限，但我们却不能以此断言其画作亦浅淡、平庸。恰恰相反，正是这种淡雅闲散之性情心态每露笔端，成就了她闲适飘逸的独特画风。受乃父和家风长期薰陶，同乃父一样，映璧性格平和、颇有涵养，有追求真善美的自觉，人品极好；身为女性，她又更理解女性的心性感情；而性好悠闲，则促成她常以这类女性的生活入画。这些优点综合体现于其创作之中，就使其作品不仅强烈表现出女性柔美纤丽的特点，而且处处表现出优雅闲适之美。人们评论映璧的画，不论是行家还是普通人，无不盛赞其美，可谓雅俗共赏。的确，映璧的画，不论是人物还是花鸟，无不透露出沁人心脾的美感，然美丽而不俗，艳而不媚，俏丽灵动而不失庄重，达到一种纯美的境界。可以说，追求优雅闲适之美，努力使其体现出“逸”的画风，是映璧继承乃父之画风，又在此基础肯自觉追求和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。

映璧长期处于乃父的阴影之下，确有些无奈之感。在其创作生涯中，她也努力想走出这个阴影，形成自己的面目。虽然她从未公开作此宣示，但却在坚持传统的基础上，默默地难艰难营构和表达自己的想法。这明显表现在两个方面。

一是仿其父而不尽同其父，尤在追求人物灵动、飘逸、闲适、甜美上融入自己的探索。她笔下的仕女，步履轻盈，身段娇柔，配以摇拽的修竹、翠柳，常让人能感受到其身后的习习风声，百看不厌，内心充满美的满足。同是“采莲图”，不仅在构图上有大的变化，而且那些采莲姑娘的形态、表情、衣饰、设色都有新的面目，配以重新安排的荷花、荷叶和石头，就使画面更灵动，更飘逸、更美妙，在一定意义上去除了乃父此画中的某种压抑感，更好表达了采莲姑娘们内心的愉悦和可爱。这种例子，在映璧的创作中并非个别。

二是结合自己的职业与爱好，画自己喜欢的东西，在乃父的基础上，作一些新的探索。映璧较早一幅获奖作品，画的就是川剧脸谱，画面形象夸张，赋色明丽，极其生动，别有一番韵味。这是乃父从未涉足的领域。映璧长期从事蜀绣图案设计，创作了大量适于蜀绣使用的花鸟鱼虫、飞禽走兽，既继承了其父的花鸟画格调古雅、色彩清丽、美伦美奂的特色，又以其女性画家特有的审美眼光，为蜀绣图案创作出不少长久流传的精品，多次获得全国工艺美术奖、西湖博览会奖、轻工局奖等奖项。映璧还以一位女性画家独到的眼光，画了一系列反映过去时代儿童生活的川西儿童风情画，比如《放鞭炮》《闹元宵》《堆雪人》《拉响黄》《扑蝴蝶》《读书郎》《和为贵》等，无不各具生活情趣，充分反映了川西儿童一个时代的童年生活情趣，表现了他们的天真、无邪和可亲、可爱，深受一些爱家的青睐。在我印象中，她的这种儿童风情画风格在四川画家中也是独有的，惜未引起更多的重视。在巴蜀书画中，川西风情画是一独特的画种，充分体现了巴蜀地区独具特色的人文风情。不少川籍名家如戴卫、苏国超、李江、王双才等，都以川西特有的民风、民情和民俗，画了一系列既反映川西生活，又反映特定时代历史的作品，是巴蜀书画中的一个魂宝，而映璧的系列川西儿童风情画，正是这一系列作品的一部分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在现在这个充满浮躁，不少书画家也跟着浮躁起来的社会环境中，映璧始终保持了一个平和的心态，一如既往地低调、闲淡、不事甚至厌恶宣传炒作，这是特别难得的。正是这种心态，使她一门心思地画自己的画，成为一个不为市场左右的画家。这同她有工作、有工资有关，更重要的是同她的人生追求有关。坚持这一条，当是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，而不是画匠的。

当然，就整体水平讲，映璧离她全能型的父亲还有一些明显的差距。比如，就传统文化修养讲，她就相对逊色不少，不如乃父诗辞赋书法俱佳，艺术成就也相对更大。也知道自己的问题，并在逐步修正，现在也已经可以走出乃父的阴影，加之人尚年轻，又无衣食之忧，用不着到处讨生活，退休后有充裕时间潜心创作，求新求变。只要她下定决心，完全可以把以后的几十年变成自己创作探索的黄金期，从而取得骄人的成绩。

2011年1月3日于北京霜红轩（作者为四海画院院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