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城弄墨人(纪实散文) ——记新都画家朱明新
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,香城自古多才俊。马家的一门七进士、斑竹园的三费、清流的艾芜……丰厚的文化底蕴,孕育出独特的香城人文:喜好诗文、尤尚笔墨之风。公园里、广场上,随处可见手执巨笔俯首书写的老人和孩子,他们蘸水为墨,在生硬的地面上或急或缓,或浓或淡,挥洒着源自唐诗宋词的激情。楼堂馆所、茶坊酒肆、乃至于路边小店儿,墙上或水墨或丹青、抑或是真、草、隶、篆,书画作品寻常可见。是的,三香之城尚笔墨,从来不乏弄墨人。笔者要说的这位,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。
曾因身体的原因,他的腰再也直不起来,上体前躬几近90度角……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、学习和工作——该吃饭吃饭、该打牌打牌、该看书看书、该赚钱赚钱、该创作创作。他是个豁达而又自信的人。每次遇见,他都是习惯性地反背着双手,抬起那原本就高昂着的头,双目炯炯地打量着你,嘴唇紧闭并咧向两旁,咧成一条上翘的弧,他会细声细气地逗着你乐:“XX大师,近来可好?”。
他是我川大的同班同学。我不善交际,整个在校期间,也就与班里那三五个同学常有交集,而他自然是其中之一。他那“好打听”的习惯给我的印象最深。无论大事小情,哪怕是鸡毛蒜皮,但凡是他接上的话茬儿,总是要刨根问底。曹雪芹说“世事洞明皆学问”,或许他这就是。所以他是同学们眼中的“万事通”,上至国际风云,下至市井趣闻,但凡你问,他都能从容道来,并能给你增补一些鲜为人知的“小道消息”,令你耳目一新。同学们背地里都管他叫“老万”(“万事通”的简称)。现在想来,得亏是那会儿还没有网络,没有百度,没有“度娘”一词,不然的话,他大概率又会多出一个“度哥”的浑名儿。
他是我的同事兼墨友。大学毕业后,我被二轻局下派到钢圈厂工作,巧的是他也在那个厂里。从钢圈一车间到车桥车间,我俩相隔不过一个堆料场的距离。于是“常来常往”就在所难免。我们一起逃工、一起扯淡,一起交流笔墨之欢。那时候我喜欢书法,拜在政协王熙百老先生名下学习魏碑。他是喜欢国画的,尤其痴迷于水墨山水,同时还喜欢字画收藏。每次去他家,除了看他展纸作画,便是流连于那满墙的名家字画。他也乐于和我讲解,每一件的来历、作者的创作风格及其在圈内的艺术地位、乃至于那些轶闻趣事,他都一一详尽,如数家珍。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:他那时已是山水大家黄纯尧先生的高徒,正追随着大师研习水墨山水画。
他的刻苦我是亲眼所见的,常常一提笔便是整日整夜,就这么躬身在画案前,孜孜不倦,据说他后来的腰椎病也与此有关。与他的辛勤相比,我是属于“不定性”的,凡事浅尝辄止,恩师也曾斥责我这“一曝十寒”的毛病,直到最终弃笔,辜负了师恩。或许这也成为之后与他疏于联系的原因吧,外加各自生活、工作等诸多的因素,终于彼此杳无音信。
去年的某天,一位故交挚友找到我,说是偶得一幅启功先生的书法作品,真假存疑,想让我帮忙鉴别一下,还特地微信发来作品照片,包括落款和印章部分的特写,教我帮忙辨认。有感于挚友的信任,自知孤陋的我当即群发了微信,向几位长期从事书画创作的朋友们求助,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模棱两可:有说从照片上实在难以判定;有说可将启功真迹的印章图片拍照给我,让我自行对照鉴别;还有让我送专业机构鉴定的……一筹莫展之际,我想到了他——“老万”,就当他是“度哥”吧,或许真能“一度便知”呢?于是我从同学通讯录中找到了他的电话。互加微信之后,我把作品图片发给了他。他倒是直截了当:“跟你那朋友讲,这东西荷花池地摊上多的是,十块钱一张,要多少有多少”。我说“你要看仔细哦,就那么肯定这是假的么?”,他说:“你也是懂笔墨的人,不至于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吧?你看嘛它的用笔拖拖沓沓,软弱无力,再看它的落款,苟苟且且一塌糊涂”。当真是老同学,就这么直杠杠地,说话全无遮拦。我也将他的判断原话转述,后来那位挚友还特意电话告知,说是经多个专家辨认,一致认定那幅字确系赝品,只不过是属于“高仿”一类的,鉴赏经验不足者着实是很难拿捏。
打那以后,我们时有小聚,一起喝茶、发呆、也谈天说地,偶尔也邀我去成都逛古玩和书画市场,我们在节次鳞比的字画商店间游荡,就如同逛菜市一样。见他双目炯炯,一如激光探测器在字画堆里,搜索、扫描。他还不时地与店主攀谈,寒暄、交流、讨价还价。很显然,他是这里的常客,店家们对他也是敬畏有加的。
他也有一本正经的时候:“尤其当代的名家字画,除了要鉴别真假,判断作者的艺术前途也至关重要,如果不作趋势预判就冒然下手,很容易就砸在手头”。他是精明的,进货、囤货、出手,这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,他也坦承自己钱没少赚。
“当下有太多投机取巧,工于专营的`著名`书画家,一大堆的头衔,盛名之下其实外强中干”、“买字画切不可只蹭热点,书画家的`质量`才是关键”。他说他很看重艺术家自身的“功力”。对于他的这一观点,我是打心眼里认同的:头衔和名气,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作品的价格,但与艺术无关。就拿他来说,至少目前,他并未被人冠以“著名山水画家”的头衔,然而就我所了解的,他的画作,尤其是他的山水画,曾多次参加全国性书画大展,并为众多藏家所收藏。且不说他系师出名门,如前所述,就以他几十年的孜孜以求、笔耕不辍,也不难判定他在山水画方面的扎实功底。以一幅题为《看山》的近期作品为例:论其“可观”:近景中景远景过渡自如且层次分明,整体取对角线构图,上实下虚,虚实相生,以山之沉着烘托水之烟渺,以水之空灵映衬山之雄浑,好一幅静谧美景!论其“可居”:竹树环合处,有人家依山傍水,所居者何人?莫非那惯看秋月春风的渔樵,一壶浊酒,笑谈古今?论其“可游”:前有浩淼水天,或顺流而下或溯游而上,山水满目。后有叠嶂重峦,飞瀑如练,古木参天,山路艰险。若行其间,定然一步一景,惊喜连连。这何止是群山?分明是作者心中的娑婆世界;这何止于游览?以人之渺小(比例),当穷尽一生去体验。论其墨,浓处不滞,淡处不空,层次分明过渡自然。论其用笔,披麻皴因势就形,手法娴熟,线条笔笔如写,如锥画沙如屋漏痕,如折钗股。我不擅水墨,所幸有几十年诗、书之浸淫,加之身边工于书画者不乏其人,耳闻目染之际,总算对山水有了些许的感触。目前为止,就我所品读过的同类本土画作而论,窃以为他的山水当属佼佼,至少,足以呈现其作为本土山水画家,所应有的功力与底蕴,就此一点,足以谓之“可贵”,远非一众轻佻浮躁之流可以比肩。
他叫朱明新,一个土生土长的新都人,一名本土的资深画家,一个豁达而自信的弄墨人。假如你有字画收藏需要找人掌眼,约他!假如你也喜欢水墨丹青,需要找人切磋交流,约他!他会背着手躬着腰,目光炯炯把你上下打量,紧闭的双唇咧向两旁,咧成一条上翘的弧,然后细声细气地逗着你乐:“XX大师,请不吝赐教”。
作者:向东(新都作协秘书长)